夜已经很深,光阴之手就要把日历翻到下一页;今天的结局好像并不多么糟,可久违的、不知何时悄然归来的疲惫催促着我踏踏实实地去睡一觉。好好躺在棉絮与暖气里酣睡一趟,方可以把身和心都休息过来。此时的我站在左手边吹来的风里,都已经闭上了眼睛,忘了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屋外。我感觉温热的身体正在寒冷的大气里融化;融化到一半之时,突兀地,它的声音打断了我神游一般的小憩。
冰凌意味深长地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无意识地看了我脸上看似平淡的神情一眼,于是故作吞吐低吟:“但是啊,嗯……只是……”它浅青的发丝缓缓跟随着身体的动作在空中滑过复杂的弧线;不知那样的一缕缕琉璃线,到底是用何等的冰做的,才能舞动成为这般优美的形态。光是那蕴含其中的天蓝,就能迷倒每一个依恋苍穹的作诗者。
“怎么了?”我倒不很讨厌和它多说几句话。
“我主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吗?”
“我不是立下誓言……”
“我主想要成为自身所爱者可依靠之树,这毋庸置疑了。但最初的原因,不是这个,也不会有多好。”
“我算不得爱她;现在我的心境与其说是恋情不如说是愧疚与依赖。但你说什么最初的原因,那是什么?”
“请我主自己领悟,有些事情不便由别者乃至妾说出来。妾的意思就是,我主尚且嫩着呢!连自己想要什么都还搞不清楚;不过我主的真愿也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大事就对了。”
身后沉闷并且吵闹的吱吱呀呀响了起来;大门开了,姐姐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大概能猜到,云溪朝屮小姐在房里的暗处,和往常一样在悄悄地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在不经意、无意的情况下,她都会这么做的。我再不通情理,也能明白她是在试着把我当做她生命的一部分看待,而非对我有什么戒心。我虽然想回应她的想法,但我究竟有什么好,让她作出这样的选择?这一切还没答案,目前也不可以凭空想出答案。我后退半步难得地向姐姐表示恭敬,并认真听取她只含有严肃这一种感**彩的言语;今天她倒也没像过去一样隔几秒就奚落我一下。姐姐一出现,冰凌它便倒过来完成了它现身的过程,变回了一片不知何出何来的浅青花色羽毛躺在我抬起来接住它的手掌心里;我半握住它,若即若离的它在我掌心吹息着丝丝难以忍受的冷意。虽然难以忍受,我还是握着它。
“接下来数月我会带着弟弟留下来,直到父亲认为危险时期已经过去,从欧罗巴洲发信息给我。并且我们的任务——你在内——不会是坐以待毙,对潜在的迫在眉睫的事态我们都必须出手,至少做到拖延时间。具体的情况很多,明天我会给你一一介绍的。”姐姐没有更多的话,直接下来说了一句,“晚安。”——这也是久违的了。我傻呵呵地说不出话来,看着她的背影很快进屋去了。
“晚安……晚安。”多年前的平常回忆浮现在眼前,竟然给我充满异样的感觉。“晚安,姐姐大人。”又过了一会,我对着空气,试图学着自己多年前的样子回应。可是,当然没谁会听到了。
我打开门,好像只有朝屮独自在浴室洗澡,吓晕过去的小兰还躺在可以算作我的床的床上;再加上我一个,没有别者了。姐姐已经带着弟弟到其他不知何处过夜。
我瘫在挤在我的卧室里的竹制躺椅上,不顾一切地闭上了眼睛。我还从没有这么失态过。或许,我以前本来就该像这样随便一点。即便这样,躺下来了的我还是思来想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睡不着觉。过了半个时辰,起来帮何小兰重新盖好了被子,才最后觉得妥当,沉沉睡去了;在沉沉睡去的前一弹指,才发现朝屮在我安身的躺椅边打地铺,因为我听见了她轻柔的鼾声。这些都不是以前的我会做、会察觉的事情。凌辰响起的鞭炮阵阵,倒是被我忽略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月亮太沉重,把天压塌了;塌下来的天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死了;然后做了死灵魂,感觉很自由,很自由。
“归根结底,我主还是个孩子啊。”在两年里第一次不再见到小奴的梦的最后,冰凌忽然在我背后惋惜地说。我看着看着我的冰凌,和躺着的自己,听冰凌继续补充道:“我主啊,本性不是无情的;只是没有夸奖和安慰,就不会有毅力去爱了。”
除了龙之外,也可以包括龙在内,这个看似安静的小城究竟会给我什么样的危险挑战呢。我会找回去关怀、能相守的生活吗?
对于这次的挑战,我倒也不是完全被动地接受。我暗藏的志向,是不是现在也可以实现一点?从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来看,我和家里的各位恢复一点关系也不会很难吧。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关系闹僵也不是我所愿的,虽然我以前选择这样做。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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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是亿万年来汇聚又分别的水滴。一滴一滴的,所有水滴来自不同的地方——云中的殿堂、洞中的厅廊、冰中的囚室、雾中的迷茫,都顺从地势涌向东方……拥挤在一块,不能分辨彼此;又不久相结合而凝固,遂互无紧密之联系,千万滴时刻与千万滴在不同的明流、暗流之里外擦身而过。这样会聚而成的河流,仍如此奔涌以昼夜不息,宏大以深不可测;昨夜已带我乘浪飞行而过了那万重的山,已带我见识了它只手摧灭一切阻碍的力量;遥远不足以遏制它的生命,坚固不足以检验它的浩荡。
倒头来,河流倒是和一群生物很像:他们是猿的后嗣。是的,很像!与河流里的每滴水同样,用共往东海日出之地的信念相互联结,用无穷匮的前赴后继在大地上书写着传奇的痕迹;虽然总是独行的他们有脆弱这一至深的悲哀,千万独行者所能共怀的悲哀却化作掩盖所有雷霆的咆哮。
其中或有误入歧途,丢掉了河流的真理的,我想也终将迷途知返,眼前便有一个无人愿意回首的例证。但愿我的想法切实成真,让昨天的一切不要再归来。
我看清了河流的强大也看清了它强大的源泉,便,终于,彻悟了八年里的一切。让人苦等八年的胜利并非来自巧合,首先也不是因为统帅们的深谋大略;胜利的根,扎根在一只只、一只只、无数只相互握紧的手里,扎根在紧握彼此的力道里。那力道,比现实中河流的更无可限量。
民国二十六年恍如隔日,民国三十四年是所有人要疾疾跨过去的今天。期间纷繁复杂的来龙去脉,已经不难理清、理出老天爷一个最为核心的旨意。啊!这条高悬在苦难生活之中的生命之河诚然是最壮丽存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寒冷也不足以抹杀这条河的热火之浪。在我脚下流淌的真实之水,则是它的母亲,也神似它的象征;总是用最迅疾的洪水,在完成最宏伟的征程。
可是,现在这托举着我的小船的母亲之河却在船下缓了下来,归于深沉的静,好像要睡去;它尚在前行的身影岂不似梦游者?只有心里能无据猜疑,大海还是不是它的目的地。
但这一切于我,都不必要苦想,船儿还在不舍地前进,昨日带我与陪都说了再见,今早带我遥望了被华夏光复的南京;现在,我的一切愁绪与欢心自然都已先提前回到了我可爱的雾雍县!小山下的城!不必再痴痴等我了!我慈的母亲,我幼的女儿!请别着急,儿子与父亲正在回家之路上不懈奔走!
扬子江上舟来船往,每一艘上的所有乘客一定都在怀着无穷的新希望,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往东的江河(节选)》,选自散文集《异美》。作者温之琴,字士弦。
你说我为什么记那么清楚?因为我三百年来时常会翻翻这本书的。
你说我为什么把这本看上去散架过几千次的破书永远藏在身上?因为这本书的原主,把它送我的,正是她。这跋文下面的空白上的一点墨水痕迹本来是她的签名。“朝”字不是还看得清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你以后自己找书读。这本书十多年前再版过……在很多烂大街的汇编里都有,随便哪个废品集中处找一张纽扣盘……
唉。
你又想知道这个?你这思维有点跳跃啊。
那时候我更不喜欢姐姐对我颐气指使,但是从来都是弟弟给我造成数也数不清的麻烦。
那时候——啊,还是甭那时候了。
还有什么来着……
姐姐从来不蓄意制造混乱,即便她也不会通知别人她的下一步“后果不计”的行动;可以前我弟弟只是让我捉摸不透地纠缠在我的时间里,以至于从前我永远觉得他是破坏的象征,把我的心境永远搅和地一团糟……像是在不断谋划着践踏我的存在空间。
是啊,就算这样,曾经还要更讨厌姐姐一点。
现在自然早没有这样想了。自从我至少学会了粗浅地聆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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